常(二十)-《雄兔眼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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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暝本是坐着,被她一惊忙站起,二人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问明是何处后,薛凌摆了摆手,道:“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了,不知如何,现在觉得累的很。”

    她摸了摸腰,只说那会看不严重,怎么还躺下了,又问:“现在是何时?”

    “未时前后。”薛暝道:“我在四周看过,这里没人,伱在此等我,我寻些吃的来。”那会薛凌没醒,他也不敢离身。

    薛凌点头称好,指了指水桶,道:“水帮我拿近些。”

    薛暝依言递过去,里头飘着个半个葫芦瓢,不知如何这玩意没拿走。他道:“你失血,不宜多饮水,先解个渴,我回来再说,若有万一,藏身要紧。”

    薛凌精神还算足,笑笑道:“好,你去吧。”瞧着薛暝出了门,又摸索着躺下。说是床,实则只是个泥巴糊的台子,又铺了张木板在上面而已。

    她却如枕云端,确信自个儿一定是割开了拓跋铣脚踝,那人必死无疑。不用石亓了,不用退让了,什么都不用了。

    分明身上不想动,但总感觉是在屋里来回跳了数圈。

    薛暝再回时已是斜阳奔山,手上拎了只兔子开膛剖肚洗的干净,进屋见薛凌无大碍,方露了笑意道:“本是要收拾好才回的,我怕有人来,还是先回看看。这里生火不好,我去别处吧。”

    又见薛凌解了软甲外衫,里衣处还算干净,只伤口和衣袖处见血,比起上午好了不少。时值夏日,倒也不担心凉着。

    薛凌摆手,只道胡人没过宁城,不会有兵马往原野上乱窜,别的不关紧,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薛暝点头称好,往院里生了堆火,又在房间里翻出些可用之物把兔子架了上去,回头看薛凌起了身倚在门侧,拿个了土陶罐子在往嘴里倒水。

    约莫罐中空了,随手丢罢撑着腰往火堆处走进坐下,道:“怎么这里是荒村吗,一个人也没有。”

    薛暝道:“该是逃走了,或者躲起来了。”

    她复不言,周遭鸣虫四起,待架子上肉色泛金,各自吃了些后天色已黑尽。薛凌叹着气起身去牵马,歇了大半日,马气力足,多半能自己回去。

    薛暝忙追上道:“晚间不好识路,不然等明早。”

    薛凌一面整理马缰一边道:“且走走,走走看咱们在哪,困了再歇,没必要在这呆着,起码也找身衣裳来换,穿的不舒服极了。”

    薛暝看她身上暗红难退,点头应了,将剩余兔肉着叶片包起,跟着上了另外马匹。薛凌坐稳,将怀里唐涧给的那图纸掏出来。可惜初二晚星月无光,脸贴纸上都看不清字,只能先作罢。

    吃喝过后,身上松快许多,朝夕而已,居然已在生死走了一遭,信马由缰走出老远,薛凌颓笑道:“以前我有个伯伯....”话出口惊觉不对,闭嘴另道:“不想我第一次上场杀敌,是这种光景,不知道城中如何了。

    拓跋铣在身上藏了马血,墙头看不清,就怕沈元州断定他伤重,要派兵出城。

    不过估计也不会,到底他求守不求功,也该看到了今日墙下不对,胡人准备充分,存心相诱,没准我回去了他还要问我缘由,胡人怎么会在马肚子下藏盾呢。

    我们还是要早些回去..也不知道这马能不能自个儿走回去..”

    貌若在对话,听来更像是劫后余生碎碎念叨,薛暝一概未答,许久才道:“下回...”

    他想自个儿不是薛凌什么人,实没资格说下回如何,正犹豫如何开口,突闻薛凌谨慎道:“前方有人。”

    薛暝忙抬头看,一片茫茫里只有三五土丘起伏,浑不像有人的样子,他驱马要近些看。薛凌伸手道:“不急,应该是落单的行夜人。”

    她偏头笑道:“还能去凑个趣。”

    薛暝道:“我去看看。”说罢翻身下马,薛凌道:“就在那第二个土丘后头背风处。”话里有些得意:“我以前抓个黄羊,那东西喜欢躲在背风处,稍有动静就藏不住了。”

    薛暝抿嘴卸了戒心前去,果见四五个男子和一妇人幼儿瑟缩在一处,一白发老翁倚在斜起的土壁上似寐非寐,另有两匹马躺着,身边堆了些许行囊。

    薛暝突然窜出,各人吓了一跳,却没谁惊呼,妇人将手捂在了幼儿嘴上,几个男子瞬间站起,手持弯刀对准了薛暝,低声问:“什么人。”

    薛暝摊手,道:“一样,都是过路人。”

    为首的男子警惕不减,看着薛暝道:“你身上为什么那么多血。”

    “我们遇见胡人了。”薛凌骑着马冒头,笑笑翻下马,按着腰间用姑娘家声音道:“我们遇见胡人了,在原子上迷了路,各位大哥行个方便。”

    几个男人相互望了望,问:“在哪里遇见的。”

    “宁城近处,胡人过宁城了。”

    那年迈老翁低声喊:“算了算了,原上这么大,一起坐,一起坐。”

    一个男子跑出土丘,看再无旁人来,回来冲众人点了下头,那为首男子勉强丢了长矛,坐回地上道:“你们也能去远点的地方避风。”

    薛凌席地坐下,笑道:“晚上可怕的很,大哥行个方便,万一我们去路相同,明日天亮,也能一起走啊。”

    她知道原上普通百姓都看不来舆图,全凭日月辨方向,今晚没月亮,走不了了。

    妇人缓缓放了手,七八岁幼儿本是活泼年纪,却在妇人怀里恹恹,愣愣看着薛凌根本不说话。

    几个男子坐下不言,薛凌道:“怎么不生火。”

    那为首男子又急,粗声道:“你想死吗,晚上一生火几十里外都能看见。”

    薛凌笑笑道:“胡人还没攻破宁城呢,不怕。”

    “你以为我们只怕胡人吗?”

    她顿口,方记起这几个男的都是壮年,多半是在逃抽丁。一时双方无话,过得些许,薛凌道:“几位大哥,知道宁城在什么方位吗?我们还回去呢。”

    那男子撇脸不愿答,那老翁问:“你去那里做什么的,远的喽,怕的喽,又来胡人,军爷又抓人。”

    薛凌笑转了个向,道:“那老伯是知道了?”

    老翁摆手,道:“不知道的,就晓得好远了。”他问那个男子:“我们走了几天了?”

    “四天。”

    老翁伸出四个手指,对着薛凌道:“给听见,我们这,走了四天了。只晓得往南边走,可不敢回去。

    你干啥呢,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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