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此盛世-《苍天岂容误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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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这个衔头有趣。
这位自然就是郭一口中“太子身边第一号红人”孙虑了,面目倒是生的颇为清秀,只是略略有些倒吊眉,眉头一皱了起来,脸上便隐约生出一股戾气来——目下便是如此一副模样了。
何苍天转着念头:您下头既然少了点儿东东,您介个“郎中”,自然不可能是尚书郎,那么,就只能是寺人郎中了。介个郎中啥级别俺记得不很清楚,不过,魏、晋的寺人监为七品官,作为其属官,寺人郎中的官品,非八即九;论秩呢,大致二百石、撑死了不超过三百石吧。
这个位份嘛,确实不算高。
孙虑目光掠过郭一,落在何苍天身上,眉毛微微一挑,似乎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但随即隐了去,斜睨着,语气冰冷,“这个就是你那个什么朋友啦?”
“是!阿天,快,见过孙郎中!”郭一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串钱来,塞到孙虑手里,微微加重了语气,同时将“孙”字省去了,“今后全靠郎中照应了!”
何苍天挑着担子,无法作揖,只能微微哈腰,同时努力赔出一副笑脸来。
孙虑哼了一声,收起了那串钱,眉头依旧皱着,但语气略略缓和了些,“也罢了!手脚快些,你师傅已经在等着了!”
“是!是!”郭一一边说,一边就在蓬门口,除下木屐,穿上袜子,换上布履。
何苍天这才明白,孙虑何以只在蓬门外嚷嚷、而不进来?进来就得除布履、换木屐——菜畦泥泞,木屐可以践泥,布履不行,孙虑并未携备木屐,怕弄脏了自己的鞋,就只好在蓬门外吊嗓子了。
至于何苍天,当然还是穿他的“屩”——他得挑担子,不管到哪儿,只能穿草鞋。
另外……
嗯,我想明白哪里怪怪的了:郭一和孙虑说话时的口音,同和我说话时的口音是不一样的——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俩一种口音;和孙虑说话的时候,他俩一种口音。
他俩的那种口音,应该就是所谓“洛阳正音”了吧?
这位未来的何监工,同郭小黄门应是同乡……俺们会是哪里人涅?
蓬门外一条窄窄的石板路,沿着篱笆,迤逦而西,孙虑打头,郭一次之,何苍天殿后,他小心的维持着担子的平衡,同时脑子并未停止转动:
魏晋的每一任太后,都有自己的宫号,不算两位太后同在位的情形(这种情形并非绝无仅有),前后两任太后之所居,大概率为同一宫区,只不过换个名字而已——太后仪制尊贵,并非任一宫区都适合太后居住的。目下,太后所居为“弘训宫”,则此“弘训宫”,是否即前朝的“永宁宫”?
这事关自己读史时的一桩疑案。
齐王芳即位,曹爽专权,不礼于郭太后,史载,丁谧为曹爽谋,逼迁太后于永宁宫,以至皇帝、太后洒泪泣别,给人一种印象,“永宁宫”乃某偏僻冷宫也。可问题是,郭氏被尊为皇太后之后,即号“永宁宫”,也就是说,郭太后本就居于永宁宫,既如此,又何来“逼迁”一说?
目下之皇太后,自然是司马炎的继室姓杨名芷字季兰者,后父当朝,大政不决于皇帝而决于太后,咱们的杨太后,正正是最最尊贵薰赫之时,不可能选择前朝某冷宫为自己的居所,若“弘训宫”即为前朝的“永宁宫”,则可以证明:曹爽和郭氏的关系虽确实不好,也未必没干过隔绝皇帝、太后的事情,但“逼迁”一说,实在是晋史臣对曹爽的诬辞,用意不过是为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多找点儿合理性罢了。
对相关答案,俺还是很期待的——您看,穿越,还是有点儿好处的嘛。
走不多时,苑墙已现,而苑门——左右各立一根木柱,上端架一根横木,三木搭配成草字头形;突出于横梁之上的两根柱头,雕饰繁复,通体漆为黑色。
这,应该就是所谓“乌头门”了吧?
后魏——即北魏之前,乌头门不见载于史,秦汉魏晋,是否通行乌头门,只能靠推测,现在,自己算是在“见证历史”了!
这一路走将过去,必不断的“见证历史”,而且,所见所证者,必愈来愈震撼!
对历史爱好者来说,真正是饕餮盛宴啊!
哎!穿越……穿越啊!
嗯,对了,在这个时代,乌头门应主要用于高官宅邸和寺庙等处,虽然也是身份的象征,非黎庶可用,但对于宫苑来说,等级就不算高了,不过也正常——这里是东宫,不是宫城;是苑囿,不是宫殿;而且,毕竟是偏门西门,不是正门南门,没理由在介么一犄角旮旯整一座象魏出来?
虽然是“犄角旮旯”,但依旧禁卫森严,卫士一丝不苟,验过符信,翻检过筐中物事,方才放三人出门。
何苍天觑着,几个卫士,不论等级高低,头上皆着屋山帻,脚上皆着圆头高靿靴——也即是“高腰靴”了;但身上皆未衷甲,所着者只是褶服,腰间束以皮带,若说同普通的褶服有什么不同,就是裤腿极阔,仿佛现代女子的裙裤。
看来,此时代,“衷甲”确实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即便是宫苑禁卫,非要害岗位的,也非一定衷甲的。
何苍天略觉失望——后世未出土过完整的魏晋甲胄,研究者之所本主要为陶俑,他本来以为可立即“见证”魏晋甲胄之实貌滴。
不过,束腰的皮带还是很有特色的:
活舌带扣,迥异于秦汉的固定式带勾,几已同现代的皮带带扣无异了;不同于现代皮带者,一是扣好之后,还留有极长的带尾,一直松松的绕到后腰,尾端插进皮带和腰身之间,打个极松的活结,以此做最后的固定;二是带扣置于在身体的右侧,而非如现代的置于腹下中央。
苑门口停了两架车子,前头的一架应为……轺车?后头的一架,应为……露车?
轺,遥也,远也;所谓轺车,四向远望之车也,即四面敞露之车。眼前的这架车子,双轮,车厢无顶而有伞盖,厢壁半人高左右,立、坐于其中,正可“四向远望”。其具体形状,看官们可参考秦陵出土的铜车马一号车。
不过时代变迁,眼前的这架轺车,形制已颇有异于铜车马一号车者:其一,铜车马一号车的御者立于车厢之内,而此轺车的御者坐在车厢之前的板架上;其二,铜车马一号车的伞柄立于车厢中央,伞盖为圆形,而此轺车车厢四角各竖起一根曲柄,共同撑起一张方形的伞盖。如此安排,好处显而易见——车箱内没有一根粗大的伞柄碍手碍脚,乘客们的活动自如多了。
同铜车马一号车一样,这架轺车也没有“后户”,即只有前、左、右三块厢壁而欠奉可以开合的后厢壁。铜车马一号车是战车,不设“后户”是为了上下车方便,眼前的这架轺车不设“后户”,却是因为等级的关系:此时代,只有较高品级的官员才准许使用设有“后户”的轺车。
另外,何苍天注意到,这架轺车也没有“耳”。所谓“耳”,就是车轮上方设一长方形平板,以挡住车轮滚动时带起的泥水——仿佛后世之挡泥板。而车有无“耳”,亦关乎等级,也是只有较高品级的官员才准许使用设有“耳”的车子滴。
至于“露车”,就是最普通的平板大车啦。
轺车以一马牵引,露车以一牛牵引。
轺车之前,站着一个头发经已斑白的宦者,孙虑抬手,松松的做了个揖,但腰不弯、头不低,含笑道:“徐令!”
郭一则垂手颔首,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傅!”
哦,之前孙虑说什么“你师傅已经在等着了”,指的就是这位“徐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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