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3-《糖渍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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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几个?”

    “4个吧。”

    黎簌小声嘀咕:“可太奢侈太腐败了。”

    两人说着话走到3楼。

    楼下传来脚步声,还有两个中年女人的渐近的对话声:

    “你听说没,白菜涨到8毛钱一斤了。”

    “幸亏我前些天囤的,5毛!”

    “我也5毛买的,我妈那边更便宜,3毛5,老太太囤了不少。”

    “楼下那个,让她早点买不听,赶上最贵的时候了吧。”

    “要说这年轻人过日子真不行,哪会节俭,天天就知道捯饬那张脸。”

    ......

    黎簌从小生活在家属楼,邻居间都认得,听出是住5楼的两位阿姨在说话,她扶着靳睿的胳膊,单腿跳到一旁,把原本被他们堵得没有空隙的楼梯间,让出一条过道。

    两个女人从下面上来,一露脸,黎簌就礼貌地开口叫人:“张阿姨,李阿姨。”

    “欸,黎簌啊,上学去?”

    “对呀,上学去。”

    两个女人走过黎簌和靳睿身边,往她身后的靳睿身上打量。

    等她们过去,黎簌想问问靳睿,小时候的张阿姨李阿姨他是不是不记得了。

    扭头看见,靳睿没什么情绪的脸,话也就没问出口。

    她这边行动不便,磨蹭几秒才准备继续下楼,楼上隐约传来张阿姨刻意放小的声音:“和黎簌一起的那个,是不是......”

    听到自己的名字,黎簌停下来没动。

    “是,不知道怎么又搬回来了,哼越长大越没礼貌,遇见连个招呼都不会打了。”

    “可不是,板个棺材脸,跟谁欠他似的。”

    黎簌下意识蹙眉。

    觉得靳睿只是没打招呼,她们这样议论实在是过分。

    小时候靳睿很受楼里的叔叔阿姨们喜欢,他长得好看,又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淘气,总是乖乖的跟在陈羽身边,见人都要问好,彬彬有礼。

    那时候他没少被夸,被当成“别人家的孩子”的典范。

    只是,靳睿这次回来,除了黎建国,逢人不认。

    无论在哪里遇见谁,他永远疏离冷漠,让那些阿姨们非常不适应,也不满。

    可能以为他们早就下楼了,姓李的阿姨声音稍微大了些。

    她讽刺道:“忘了陈羽那事儿了?不要脸,自家司机都勾搭,能教育出什么好孩子来......”

    陈羽去世的消息,本就是黎簌这些天埋在心底的一块伤。

    那天黎建国和她讲小羽阿姨离开前被冤枉,她已经很生气很生气了,现在突然听见有人在时隔多年的现在,乱嚼舌根,黎簌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的脾气其实算不上好,性子上来时,非常容易上头。

    “你们胡说什么!”

    黎簌这时候根本顾不上脚踝肿不肿、疼不疼,猛一转身,要去和她们理论,被靳睿一把捂住嘴,往下楼的方向带了一步。

    “她们凭什唔唔唔唔......”

    楼上的人早已经噤声,黎簌不愿意这么算了,挣扎着要往回冲,被靳睿捂着嘴也不消停,在他手掌下愤怒地嚷着。

    最上头的时候,还咬了靳睿一口。

    老实说,这一口咬得挺狠。

    靳睿皱了下眉,捂着她嘴的手没松。怕她把脚踝伤折腾得更严重,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大步跑下楼,塞进等在楼下的出租车里。

    车门关上,黎簌仍然气得胸腔起伏:“你拦着我干什么!”

    靳睿没回答,只吩咐司机开车。

    “问你呢,你拦着我干什么!”

    黎簌气得眼眶发红,很激动,语速也快,“你根本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你要是听到......”

    “我听到了。”靳睿缓缓回头,打断黎簌。

    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只是目光有些嘲讽,“我早在十年前,就听过,比这个更难听的也有。”

    那时候他也像黎簌现在这样,急于为母亲辩白。

    他比黎簌更加激动,喊得更大声,却没有人要听。

    除了黎簌的姥爷,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他妈妈说话。

    只不过,时隔十年时间,他遇到了第二个为陈羽辩白的人。

    车子开过泠水河的桥面,驶入被阳光普照泛起金色的街道。

    黎簌慢慢冷静下来,看着仍然戴着耳机的靳睿,试探问:“你没在听歌么?”

    “按了暂停。”

    “什么时候?”

    “遇见你的时候。”

    他听见了,张阿姨和李阿姨说的那些,他都听见了。

    可靳睿没有她这么激动,只靠着座椅靠背:“别去和她们吵,这种事你没有那么专业,还往回跑,脚又不疼了?”

    “可是她们说了小羽阿姨...她们凭什么这么说,她们又没看见,凭什么拿别人的名声造谣!”

    黎簌气得狠了,咬牙骂了句脏话,“简直不要脸!”

    家属楼开到泠城三中,也就十几分钟路程,碰上红灯多的时候,会稍微慢一些。

    泠城市这座小城,永远不会堵车,司机把车子刹在红灯路口。

    黎簌随刹车惯性晃了晃,等情绪彻底过去,理智些才想到,也许更难过的人,是靳睿。

    她问他,你小时候就听到过么?这样的话?

    “嗯。”

    靳睿看她一眼,“你没听到?”

    记忆里,那天明明她也在场,她难道什么都没听到?

    黎簌摇头:“我这是第一次听。”

    她想了想,安慰地说了一句,“你别往心里去,楼里的阿姨们就这样,爱嚼舌根。当年我爸妈离婚,她们也背地里说了很久呢。”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声。

    下车依然把手臂借给她,让她扶着一起回班级。

    早自习和每天一样吵闹,黎簌忙着补语文作文,楚一涵和赵兴旺到班级之后,围过来和她闹了几句,也各自回座位补作业去了。

    靳睿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黎簌却有些心不在焉。

    作文写了一半,她偏头去看靳睿。

    习题摊开在桌面上,他撑着头,笔尖随意在上面勾了出选项。

    靳睿家里还有陈羽的照片,就摆在玄关的位置。

    他听到那些话,一定比她更不开心吧?

    黎簌从书包里翻了翻,把几张叠在一起已经折了边角的练习试卷拿出来,里面躺着的粉色塑料袋已经有些褶皱。

    那是她想要欢迎靳睿时,买回来的棒棒糖。

    靳睿以前所在的省城,试题比泠城这边更难一些,三中这边的练习题,他不用太废脑子,就能勾出答案。

    即便在学习,注意力也没有格外集中。

    他想起当年围在他家门前的每一个人。

    想起那个张阿姨和李阿姨,凑在一起,讽刺地看着陈羽。

    很难不怨恨。

    但他妈妈说过,小睿,你要好好学习。

    他就好好学习,无论做什么从不耽误成绩。

    他妈妈说,小睿,你要成为正直的大人,要好好生活,要快乐。

    他就把那些恨意藏起来,富养自己,假装快乐。

    住院的陈羽精神恍惚,那是她难得清醒时,含泪对他的期待。

    靳睿闭了闭眼,深深吸气,想要把一腔难捱的烦闷压下去,却感觉到身旁有人轻轻拽了拽他的校服袖子。

    靳睿没动,已经听见黎簌问他:“我早晨咬你是不是挺疼啊?破皮了么?”

    “问题不大。”他说。

    “这个给你。”

    一支包装在玻璃纸里的五角星棒棒糖被递到靳睿眼前,蓝色的,里面还有小糖豆,一动还哗啦呼啦响。

    小姑娘挺着急:“你快拿走啊,一会儿老师看见就麻烦了。”

    靳睿接过来,黎簌还在说:“我可是特地去进口食品店选的,到时候好不好吃你得告诉我一声,还有,它是空心的,我还想知道里面那个糖豆,到时候会不会掉出来。”

    本来以为,这是黎簌因为咬了他一下,感觉不好意思,才不得已送他的棒棒糖。

    靳睿也就压着戾气,尽可能平静地和她说:“谢了。”

    下早自习的铃声响起,黎簌在铃声里突然叫他:“靳睿。”

    “嗯?”

    “就......不管他们别人说什么,起码,在你回来之前,我和姥爷知道消息,都很期待你回来。”

    黎簌把自己说得不好意思了,趴在桌上,头埋进臂弯,“这个原本就是,欢迎你的棒棒糖。”

    黎簌的座位在教室中间,一片安静里,甚至能听清靳睿坐下来时,外套布料摩挲的细微声响。

    她觉得靳睿的存在太过于碍眼,他在身边,空气含氧量都低了,让她呼吸不顺畅。

    黎簌猛地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挪到教室后面、自己单独坐一桌的赵兴旺。

    罪魁祸首!

    赵兴旺还没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儿,挺乐呵地给黎簌比了个“ok”。

    那一脸的得意,像在说——老大,兄弟帮你到这儿了!够不够意思!

    站在讲台上的老高也没察觉,临走时,叫了黎簌一声,不放心似的嘱咐她:“黎簌啊,新同学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记得多照顾照顾,听见没?”

    靳睿偏过头,就看见身旁的小姑娘一脸假乖,点头:“好的。”

    等班主任一走,她就立马现原型了,绷着脸,把椅子往左侧过道的方向一挪,和他拉开距离,整个人落入从窗子撒入的阳光里,碎发顿时染了一层金棕色。

    昨天她出现在他住处门外时,是散着头发的,显得成熟些。

    今天头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辫,倒是小时候形象重合,连额前毛茸茸的碎发都是一样的。

    只有脸颊上少了儿时稚气的婴儿肥,少女轮廓秀丽明朗。

    好像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场景,她蹲在阳光下,指着一个芭比娃娃,奶声奶气和他说:“靳睿,我们玩过家家吧,你来当爸爸,我当妈妈。”

    讲台前有班干部带着早读,但仍然烦嚣一片。

    黎簌用书挡住脸,指着两张桌子中间缝隙的这个动作,和靳睿记忆里指着芭比娃娃的动作如出一辙。

    只不过此刻,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条线,敢越过来你就完了。”

    靳睿探究的目光落在黎簌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最上面摊开的试卷上写了名字。

    确实是黎簌,不是张簌簌。

    为什么改姓?

    婚变?

    班级里这种到处嗡嗡响的环境,让靳睿不适地皱了皱眉。

    想起离开泠城市那天,机械厂家属楼里那些闲言碎语不堪入耳,却也挥之不去地萦绕在他耳边......

    三中前身是泠城市的一所职业教育学校,父母辈时就存在了。

    近20年变成高中,装潢上很多老旧的地方。

    教室里白墙不白,墙裙的绿色漆体零星脱落,讲台也露出木质本身的毛边。

    早读没几分钟,挂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旁的广播咝咝啦啦响起来,通知说要各班同学操场集合参加升旗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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