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变舌-《画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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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里,画师、尼姑与女鬼穿过静桑门,承受多年行辇和踩踏的石板路久未修缮,已有多处破碎,走到路面最坎坷的地方,脚步一浅一深,灯笼便鬼火似的上下浮动。

    李蝉一路上沉默寡言,只在薛青螺问起他是否也是修行者时否认了一句。

    花香刺鼻,虫鸣扰耳,莲衣素手在袖子里拨动念珠,说道:“刚才听薛姑娘唱曲,真是十分好听,不过薛姑娘唱的曲调,似乎与大庸国里其他乐师的风格迥异。”

    一身孝服的薛青螺在前面引路,说道:“我薛家祖先曾与西方龟淄国乐师交流,通晓西方乐艺,而后创出五旦七调成为薛家家传,所以我家唱曲的风格与大庸国中乐师有些不同,也算是另辟了蹊径,以往薛家先祖常在教坊司当宫廷乐师,不过到了先父那一代就衰落了下来。”

    莲衣问道:“怎么衰落的?”

    “因缘际遇。”

    薛青螺顿了顿。

    “家祖在世时名动玄都,可惜英年早逝,先父承了家祖的禀赋,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花了几年的功夫谱出一篇曲子,这曲谱却太难唱,找遍教坊司都无人能够胜任。”

    莲衣奇道:“曲子再难,也不至于唱不出来吧。”

    薛青螺道:“五旦七调共三十五调,是我家不外传的乐艺,与大庸流行的二十八调本就不同,再加上先父谱出的调子里,有些宫调转折过于奇崛,有的就太过悠长了,实在不是常人力所能及的,除非是吐纳功夫练得极其精深,又同时精通乐理的人才唱得出来,但伶人是贱业,哪里找得到这样的人来唱曲呢?”

    莲衣了然地点点头。

    薛青螺又说:“先父谱这曲子本来就殚精竭虑,在那以后又心忧成疾,也英年早逝了。”

    交谈间前方出现了一道山坳,薛青螺停下脚步。

    “快到了,那山神便盘踞在先父的墓边,挟持我母女二人。”

    莲衣看了薛青螺的身体一眼,“就算诛杀了那妖怪,我也只能将你二人超度。”

    “法师大恩,我只有来世再报了。”薛青螺看着莲衣,恳求道:“稍后法师跟我过去,山神若发现端倪,知道我违逆了它的意思,恐怕会害了我母亲……到时候,我会拼死拖住它,只求法师能将我母亲揪出来,好歹也让她不至于被那妖魔再三凌辱,到头来魂魄还要被那妖魔吃了。”

    莲衣望着薛青螺,点头道:“定不会辜负薛姑娘一片孝心。”

    薛青螺再次道谢,三人便转过山坳,山腰的一片平地上有一座坟,封土外有石砌的护栏,再往东边十丈外有一间泥墙草盖的屋子,屋门口悬着一个黄皮灯笼,灯笼下坐着一个与薛青螺一样穿着折衰丧服的妇人。

    正是戌时将过,她就像是等待女儿归来的一个寻常妇人。

    “阿娘!”

    薛青螺远远唤了一声,领着莲衣与李蝉走过去,那妇人在门口站起来,也不离开门口一步,招手道:“青螺,青螺?你带什么人过来了?”

    说话间两方人就接近到十余步距离,妇人身后的房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怪笑:“好,好,竟然带人来对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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