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壹参玖七》
施进卿搭乘的海船从贴近广东后他便不住的的叹气,站在船舷旁望着陆地方向,一站便是个把时辰。这个中年男子由于久居旧港(注一)的海边,脸上岁月的刻痕深深。年轻时在港边跟船上讨生活,粗重的活那是没少干过!腰后插着把弯刀,这是在当地生活了近二十年后养成的习惯,这边民风强悍,一言不合便是要拔刀相向,华人在此求生存特别辛苦。施进卿为人豪迈,过了四十岁后在旧港居住的这一千多户华人中隐隐然是领袖的地位。此刻风浪尚称平顺,船帆吃南风满满,这样的风吹在这历经人生无数历练的这个男人脸上,无疑像是抚摸着归乡游子的慈母的手,他伸袖拂去两行泪,继续回想着自己奇特又平凡的一生。虽说寄居国外,但从潮州/海南一带也陆陆续续有各自的同乡人移民到旧港,这几十年大明的政治环境变化施进卿也颇有掌握,特别是近十年来,随着他在这移民社群中逐步掌握话语权,东西洋这几国的动向也是他关注的重点之一。旧港靠的就是海商往来之间的贸易,政局稳定的明朝不仅提供了像丝绸瓷器之类的热销商品,明朝的铜钱也是各国间交易的货币。洪武皇帝即位初期不断的派遣使者到各国告知大明已取代蒙古人建立的元朝统一天下,这一讯息是明确且持续的,只是明朝并不像元朝一样武勇,动不动就派个几万人出征,明朝的军事行动也一直是针对北方沙漠的蒙古人。施进卿这些年也被迫开始在明朝内部运作些沟通管道,虽然费时漫长且尚受限于广东地区,但总比十几年前好了很多。
船上伙长船工们当然不敢来打扰这位一方之雄,他们继续算着打水几托,到了那个岛或山头该依水道针经使舵转向的转向,忙得不亦乐乎。
福州海岸自船上望去蓊蓊郁郁的森林一片片,十四世纪末的福建尚未大量伐木造船,各山头上尚是植被丰富的年代,适合造船的两人抱大的杉木比比皆是。这个时代的海上航行大部分都是沿着海岸藉冬夏的季风来进行,从宋代开始盛行的海外贸易也积累了不少海上航道的知识,而这些都保存在各个海上伙长的海图针经之中。到了元朝对大都每年数百万石的粮食运送皆是得力于新开的海上航道,其中一条甚至是由南京附近的刘家港出海东向先到到黑水洋(注二)后再转向渤海方向,藉由西北向的洋流更快速的航向直沽,十日间便可抵达,比起原本的贴近海岸航行的曲折费时与触礁的风险,至少可以省下近二十日的时间。
一个年轻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走过来,她贴心的递过一个装水的瓦罐道:『父亲,您喝点水吧!』这几天她也不特别来打扰老父,离乡二十几年了,是人都会带上些乡愁。少女自己倒是兴奋无比,她是施进卿确定要落地生根后,与旧港当地一名女子所生。自小跟施进卿讨生活,年纪不大,但颇有乃父之风,众人都尊称施大姐,俨然是年轻一辈中的领袖人物。施大姐也是第一次要回到老父念兹在兹的故乡。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原先要见的朝廷要员郑沂已高升为礼部尚书,众人未得上岸,便匆匆忙忙又启帆往南京而去。不料刚到福州附近,便见天候逐渐变化,众人商议后还是先到港内避风,以免生出意外来。这商船主人属于一个南京富户,这趟到东西洋已载回不少当地的香料、珍珠、宝石及苏木等,可不希望在到刘家港下货前出了甚么事情。
船接近闽江口时看到两艘小船逐渐划向海船的方向而来,前面一艘隐约可见有两个人正用力向这边挥手,到三十丈开外时便听得船上一少年正拉长喉咙高声大喊救命。后面一艘也有四、五人,看得出来已抽出长刀,其中一人正大声地不知说些甚么,服饰上一看便知不是华人。等船再靠近时,施进卿看情势危急,大喝道:『先救人再说!』船上众船工忙协助将前面这艘小船套绳拉靠过来贴在船舷边上,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船上两名少年及一名身着白衣的成年人拉上船来。上来后才看到这成年人后背被砍了一刀,血迹斑斑。施进卿看了一惊,叫道:『弓手准备!』忙让船医过来协助包扎,另外将两名少年叫到一旁问个清楚。
其中一名较瘦小的少年定下神来说道:『我们在海边遇到了一群倭寇,这位大侠寡不敌众受伤,他护着我们边退边打到了岸边,我们两人推了这小船到江中才逃过一劫!』施大姐问道:『他是你们的甚么人?』另一少年即是李涧,突然抢着道:『他是我们的师父!』施进卿跟女儿使了眼色,说道:『原来如此!』
这时第二艘船也已靠近海船,施进卿一示意,三名弓手已上弦半弯弓。施进卿以汉语叫道:『你们是何人?如何便在江上行凶?』第二艘船上的人大声说了些话,船速不减做势要靠上前来,施大姐低声喝道:『是倭人!放箭,别伤人!』瞬间飕飕飕连三响,三箭准确地钉在来船左舷上,只听得那人怒骂一声,便见其他倭人七手八脚的把船定住往回划,停在一箭之外。船主忙喊道:『张大帆!』此时南风正强,海船跟小船一下子便拉开了距离。小船上的人远远的怒骂不已,只是说甚么也不好再追上来。船主说道:『倭寇居然敢在福州城外海动手杀人,这可得赶快报给福州巡检司。』施进卿沉吟道:『单凭这两个少年片面之词,怕是到了巡检司也说不清楚,咱们船先靠近闽江口的梅花千户所,想来倭人也不敢在海滨卫所附近太过明目张胆。另外还是等这白衣人醒了问个清楚,再行确定好些。』
船舱中李涧焦急的望着船医在李鸿渊背上上药包扎伤口,过去六个时辰大概是他跟阿贤出生到现在最紧张刺激到惊心动魄的,阿贤早已累到脱力,就地靠墙上两眼微闭快要睡去。船医是个老人,笑笑的对李涧说道:『别担心,你师父是内家拳的高手吧?背上中了这么ㄧ刀,常人早就流血过多死了。他还可以自封穴道,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李涧虽然不懂内家高手如何自封穴道,但死不了总是听得懂的,忙谢过船医。
施大姐端了两瓦罐水跟一些干粮进来,李涧跟阿贤又惊又喜又慌又累地搅和了一整个晚上,肚子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这时看到食物便也不客气便狼吞虎咽起来。施大姐忙道:『吃慢点,免得噎着了!』两人看向这位年轻的少女,眼光自是流露感谢。施大姐看李涧年龄与自己相仿,不由得脸上一红,便转问道:『你们是福建人吗?』阿贤连喝下几口水后回道:『是啊!姐姐你呢?』施大姐微笑道:『我们祖籍是广东。』停了一会又问道:『你们是师兄弟?』阿贤看李涧没有要接口的意思,便续答道:『是呀!你们这船是要进福州港的吗?』年轻人之间聊起来就是快,加上施大姐天生便习于照顾旁人,表情和善,很快的便得到阿贤跟李涧两人的初步信任,卸下心防。阿贤便断断续续的把昨天到今早的事情倒豆子似的述说了一番,当然用鞭炮把大象炸的飞奔四散那一段有些尴尬,自是神来一笔略去不提,另说是不知为何象群突然发狂。后半段其实阿贤跟李涧也搞不清楚到底整么一回事,本来这白衣人跟佐佐木打完后,双方是要各自散去,不料突然又杀出几十个黑衣人,刀法犀利,刀刀皆是要致人于死地。白衣人跟佐佐木等三人并肩作战,一边照看着阿贤跟李涧两人,连杀数名黑衣人,场面还算是势均力敌。后来佐佐木的属下一死一伤,连他自己也受数处刀伤,不料这个佐佐木的受伤的属下,突然间偷袭白衣人,抽冷子在他背上砍了一刀,佐佐木便似发狂了一样,挥手让他们三人快走,一个人挡住剩下的黑衣人。跟着李涧与阿贤扶着“师父“逃到岸边上了船,抓起桨死命的把船往外划,一开始白衣人还挣扎着帮忙,末后白衣人在小船中应是失血渐多逐渐晕了过去。
施大姐虽见多识广,但也没遇过这么精彩的国际追杀,停了半响,沉吟道:『这样说来,你们也不清楚那些黑衣倭人为何袭击他们本国武士了?』李涧与阿贤皆是摇头。『那你们歇息一下,等你们师父醒来再说了,我再去拿些吃食过来。』说罢便离开船舱。
白衣人此时是趴在舱内的一张木床上,他慢慢睁开双眼看着李涧与阿贤二人,平静地问道:『我啥时收过你们当徒弟了?』口气中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生气。李涧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旁边阿贤很乖觉的一拉袖子,两人跪了下来只是磕头。白衣人酝道:『你们爱跪就跪,我可不受这礼。刚刚一路以来一共帮你们挡了七十六刀,你们就磕七十六个响头就算抵过了。』李涧一愣,闷声继续磕头,当然也没认真在计数,过了半响白衣人又道:『够了够了,磕多了的我还要磕还给你们。』这时外面传来爽朗的哈哈一笑,施家父女走了进来,只听得施进卿发话道:『恭禧这位兄台,在敝号船上收徒,稍后我可得给您备上份小礼吶!』施大姐掩袖笑道:『还磕呀!别把我们家船板磕破了!』施进卿笑道:『还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白衣人无奈道:『在下姓李,草字鸿渊,忝为云南神膺门掌门。请恕在下无法起身行礼之罪。』施进卿心想原来是武林中人,起了结识之意,便道:『无妨,是不是请这两位小兄弟先稍停一下?』李鸿渊只好说:『行了,你们两个。』李涧跟阿贤心中一喜,又多磕了两个响头,起来退在一边。施进卿看李鸿渊神色似乎尚好,开门见山地自行说道:『在下现居旧港,这次是带了些土产来内地做点生意,并多招募些人才。敝人原籍是广东潮州人氏。适才要不是这两位小兄弟竭力呼叫,我们经过闽江口时其实也没特别注意到你们的小船。』李鸿渊心念一转,又谢道:『原来如此。救命之恩,容后图报。』
李鸿渊很快的回想了一下,自己应该是在发力将小船推出海之后便晕了过去。那之后就是这两个小鬼把船划到闽江,这可是有段距离吶!另那追杀佐佐木的那群忍者呢? 便问道:『在下其实遇上了些麻烦事,没让贵船带来问题吧?』施进卿收起笑容回答道:『这件事正要请教李兄。我们海船较大,一张帆之后,小船便追不上我们了。另照理说这几年倭寇应该是少了很多,怎么会突然对你们出手呢?』李鸿渊叹道:『这事说来复杂,并非一般的倭寇海盗。又牵涉到日本室町幕府的内部家务事,我不方便多说,要多请施兄见谅。』施进卿略感不满,心想虽是萍水相逢救了你,你倒也直率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便道:『我们其实到南京亦是办事,那不然我们就送令师徒到福州港下船罢了。』李鸿渊略作拱手道:『如此有劳!』这下两方话都有所保留,施大姐无奈,向李鸿渊微弯腰致意后,也随着施进卿步出了船舱。
李鸿渊沉思了半响,说道:『劳驾两位扶我起来。』李涧跟阿贤自是乖巧的赶忙帮忙动作起来,李鸿渊勉强起身后,便自行摸出一颗药丸吞下,说道:『我得运力把这药丸化了,麻烦两位帮我守住舱口,不要让人进来。』李涧跟阿贤应了,便走到舱外低声交谈起来。李涧跟阿贤从小便得在酒楼复杂的环境里打混求生存,见过的人自然是形形色色,很清楚唯唯诺诺不见得是唯一的好方法,但自从昨天遇上了李鸿渊之后,便对他交代的事情好像是难以拒绝,并不是说他王霸之气四溢加上武功高强,旁人无从推诿。反倒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种长者谆谆的氛围,让这两个顽皮少年无从拒绝。阿贤压低声音道:『我们这样就算拜师成功了吗?』李涧亦哑着喉咙:『不好说,李大侠也还没说好。』阿贤续道:『昨晚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就要交代在那些倭刀之下,之前听老人家讲述倭寇凶残,还不知是如何一个状况,这下子我可是三生有幸,终生怀念什么的,跟酒楼那票泥腿子可有得炫耀了。』李涧停了半响突然接口:『我其实不想再回酒楼了,没意思!再弄下去,充其量最好也只能是变成跟李掌柜的一样!』阿贤苦着脸:『那还要继续磕头吗?』过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听得李鸿渊出声低唤,两人提着一颗期待的心走进船舱,李鸿渊神色和蔼,温言:『你们是福州本地人吗?』李涧把自己跟阿贤的状况老老实实的说了一下,不过说穿了也没啥好交代的,就是两个在酒楼打工,相依为命的一对孤儿罢了。李鸿渊停了半响,说道:『我这趟经过福州是要到南京,并没想过要收徒。我救过你们,你们也救过我,这就算两清,互不相欠。到了福州港内,你们还是回酒楼去吧!免得掌柜的担心。』李涧登时双肩一垮,脸上失望之情浮现,阿贤却抓着李涧的右肩,鼓起勇气抗声道:『大侠,您这么说就不对了,依我看啊,这是您有先见之明且鸿运当头,发善心在凶残的大象的脚底下救起了我们兄弟俩。不过跟着我们可是被大侠您绑架到那些倭人前挨刀的吧? 我们算是没被刀砍出伤来的幸存受害者,所以您后来帮我们挡下倭人的刀,只是尽到绑架者的道义,双方扯平的说法就算不上了。我兄弟俩虽然被您拖累成为倭人砍劈伤害的对象,也并没有多抱怨说啥,便不计前嫌拚死拚活努力划船的把晕了过去的您送上这大船来,高风亮节这是远远超过常人甚么的,您说是吧?要是您没先救我们,也就没有我们救你这一环,说明了我们之间冥冥之中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这其中因果还需要时间大家一起来共同琢磨琢磨的。』李涧惊讶的看着阿贤,李鸿渊没想到这少年有这么多道理说的,咳嗽了几声,说道:『这一大串话是怎么说的呀!』阿贤又道:『退一万步说吧!您现在身上有伤,收了我们兄弟俩这对福星,虽说武功不强,至少身体健康,反应灵敏,地头上也熟门熟路,跟着您鞍前马后的招呼,帮着您招呼掉旁的杂七杂八的人吗? 省心许多呀!您再花些时间瞧瞧看我们兄弟俩是否合乎您收徒的标准,如果真的不行,那也只能说是缘分不够,我们也不好死皮赖脸的贴在您身上不走,是不? 』
李鸿渊虽不是厌恶这对少年,但也说不上喜欢到要收入门下,且此番伸手相救,按理本该事后拂袖即去,可没料到佐佐木身边居然还埋了个足立义持的暗桩,反倒背上中刀,为此对少年所救。只是自己并不认为身在神膺门是一个多好的选择,加上自己得尽快赶往南京去见一个不容易见的贵人。阿贤倒是提了一个折衷的办法,眼下自己的确需要有人协助,总不能跟着这艘旧港的海船到南京吧? 又想到不知施进卿跟那陈祖义(注三)是否有任何关系?出门在外,需得小心在意!眼前浮现了那张喋血海上,目露凶光,杀人不眨眼的汉子的脸,那是洪武十年吧?随礼部员外郎王恒初次下西洋,就是在结束三佛齐(旧港原国名)后往满刺加(今新加坡)的海路上,明使的船只被十几艘船团团围住,陈祖义跃上船来索要大明皇帝的赏赐,那股桀傲不驯、目中无人的样子至今历历眼前,王恒领的是封赏给暹罗王参烈宝毗牙的暹罗国王印及文绮衣物,自是以命守护,当下严词拒绝。陈祖义自恃武艺高强,欲出手抢夺,先是比武打伤了愤然抗击的暹罗王子昭禄羣膺,同行的大明军官果然也无一人是对手,自己只好以文人身分对其挑战,虽则从此一战成名,化险为夷。回南京后颇亦受洪武皇帝嘉勉,也成了行人司司正之下三十七名行人中的当红炸子鸡!
李鸿渊心思从过去收回来,看着目光殷切的望着自己的俩人,心想将来如果发现这两人习武的资质不适合,那就留在神膺门做个内勤的杂役弟子也行。阿贤看来瘦小却精明过人,习文未尝不可,总之,自己与这两人真是有缘分吧!于是便道:『阿贤是吧?你说的也是在理,不过我跟你们约法三章,一是我们同行,但非师徒。二是你们照看我的起居,但非仆役。三是诸般费用我来支应即可,算是给你们的报酬。其他的就到云南之后再说了。如何?』李涧还待说些甚么,阿贤手肘微拱了一下后便住嘴。两人自然不知,这一习话便决定了让他们挥别了过去几年来酒楼小厮的日子,随时代的洪流,各自迈向未来数十载海内外漂的奋斗泊生涯!
由于李鸿渊的催促,三人在福州港辞别施进卿父女,便急忙雇车往南京出发。阿贤刻意雇用的两匹马拖拉的马车以便在不过度晃动的情形下一直向北赶往南京,车夫说了,这要赶路的话还是多带匹马来替换,于是车后便又多系了两匹马,连赶了三天的路后,马也受不了了。车夫跟阿贤跟李涧反映了状况,俩人便跟李鸿渊说这情形,于是便在杭州城外的个小酒店多歇个半天。其实咬牙硬撑的反而是李鸿渊,背上的刀伤虽已收口,但毕竟尚未全好。李涧这天一早还是醒过来,看着旁边的阿贤呼噜呼噜的大睡,便自个儿起身到院子活动活动筋骨。
李涧从泉州武馆里偷师的拳法叫连城长拳,算是福建地方的一个颇具历史的拳种。这年轻人知道自己出身条件不好,当然是加倍努力,从起手式接挂掌、削膝、冲拳,到第六式的摧内炮,打得是虎虎生风。旋身待要使出第七式却看到李鸿渊站在廊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李涧一下子手软泄气停了下来,有些涨红了脸。李鸿渊奇道:『继续呀!』李涧心知自己是偷师来的,只跟睬华楼的小厮们干过架,彼时虽是当者披靡,所向无敌,不过可能也只是小孩儿扮家家酒玩的成分居多,上不得江湖台面。那日看过李鸿渊跟佐佐木对战的身手后自是羡慕的要死,作梦也会梦到他已收自己为徒,然后夜半高兴的醒了过来。
于是这拳便打不下去了,心虚的说道:『让大侠您看笑话了。』『打这拳强身健体,有啥问题吗?』李鸿渊迈步爽朗地走了过来。『我这是偷偷学来的....』李涧嗫嚅地说了。
李鸿渊回想起自己的入门拳法是师傅用鞭子加上同意他白天到私塾习文,晚上回到门内才练武的条件才勉强学会的。不过自己脑筋算聪明,看过一遍的拳法,稍加习练之后,很少打错过,师傅也无从挑起。眼看这泉州出身、无啥跟脚的少年,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才能把这拳法练到这种程度,不禁有些不忍,传他神膺门的功夫自然是不成的,就算自己是现任掌门也得遵循收徒时的规矩。
李鸿渊一思索后笑道:『你偷别人的,那我偷你的好了。』于是站到中庭,也是打起了连城长拳,从起手式打起,一路慢慢演练到了第七式后却是顺着拳理自创了第八到十三式,中间节奏分明,转折流畅,李涧瞧的自是目瞪口呆,其实就算是连城长拳的老师傅到了现场,大概嘴巴只会开得更大,第十三式算是大招,纵身朝敌跃去空中转身落下对敌身后连发三击,段落分明有力,这一式倒是有些脱胎自神膺爪的鹰击长空的意味在了。
李鸿渊打完收式,不疾不徐的说:『你瞧我学得如何?』说罢长声一笑,便自回房间去了。李涧高兴得连搔头弄耳,便照着习练了起来,只是第十三式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得成的。
中午用过餐后便要再出发赶往南京,这时李涧鼓起勇气,将习练时不懂的地方一个个提问,李鸿渊也不藏私,也顺便提点了李涧练拳时如何搭配呼吸,而这点却是这少年偷师时无法偷得到的了。阿贤看李涧学得开心,自也是闹着要学,只是阿贤习武的资质着实有限,便也只是跟着凑热闹而已。李鸿渊瞧在眼里,也不去多说甚么。两三天下来,这两个少年也尽心尽力照顾受了刀伤的李鸿渊,阿贤也看得出来,李鸿渊不善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要会问对的问题。这天离开杭州后,阿贤问起了那天突然背后偷袭李鸿渊的倭人武士的事。李鸿渊心想难得年轻人对海外有兴趣是好事,反正待在这马车中左右无事,便细细的说起了日本的状况。
注一:地名,今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巨港。施进卿一族后于永乐年间受封为旧港宣慰使!
注二:即黄海洋流,为黑潮的一分支。
注三: 海盗贼首,后为明朝下西洋船队官兵所擒,永乐五年送回南京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