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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长衫的老人和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并肩坐在茶店品茶的小桌子旁,这里是织田茶室,其实会来这里喝茶的都是些老人,茶香弥漫在空气里,逸散出去。
橘政宗把面前的食盒打开,推到源稚生面前,
“尝尝吧,樱井家那个爱慕你的女孩子给你做的马卡龙。稚生你的年龄也很大了,还没有谈恋爱,其实也该是时候想想未来的事情了,这个樱井家的女孩就很漂亮,也很贤惠。”
源稚生并没有去触碰那盒精致漂亮的马卡龙,他只是眺望远方,千叶县秋日的阳光晕染在那双细长的黑色眼眸里,像是给玻璃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黄金。
“老爹,让一个原本就生在黑暗里的人去追逐光,这真的是一件仁慈的事情吗?你总说我们应该成就大义,为了大义能够舍弃一切。还总说我们该做斩断一切罪恶的刀,伤人伤己,坚硬得像是亘古的岩石。”这家茶店其实只是在一条很小很幽深的巷子里,阳光只能透过巷口的大树落下影影绰绰的斑点,这些光斑挥洒在坐得笔挺的源稚生的身上,他就迎着光去看远处男孩与女孩的背影。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能够那么放心的把绘梨衣交到那个男人的手上?”源稚生看向橘政宗的眼睛。
一时间他忽然愣住了,多少年了,每一天橘政宗都精神饱满,好像充满了斗志,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源稚生已经习惯了他的坚硬、他的顽强和他的宽厚,可今天这个老人的皮肤如此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疲惫就写在他的眼神中,连鬓发都染上了苍苍的灰白。
橘政宗无声地笑了。
“每个男人都在走向一场命中注定的战争,为了应对这场战争,我们全副武装,给自己穿上坚不可摧的甲胄,我把自己变得坚硬得像是西伯利亚千年的寒冰,可每一个男人的心里都该留下一点最后的柔软。你看,稚生,我把刀与剑留给了你,因为你是注定要踏足战场成为最后活着的那个人,而把那最后的一缕柔软留给了她,绘梨衣,我的女儿。我们都知道在黑暗中跋涉的人最终都免不了死去,可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在死去之前见到一丝丝、哪怕那么一丝丝的晨曦,至少这样我们也曾拥有过希望。”老人的声音沙哑,疲倦像是不可抑制的潮水那样涌上来。
他凝视源稚生的眼睛:“如果绘梨衣的死去无可避免,那我希望她能够在活着的时候像鸟一样自由,至少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是这样。”
源稚生缄默了。
他忽然很沉很沉地叹息。
“你累了,老爹。”源稚生说。
蛇歧八家的核心事务全部落在橘政宗的头上,当然也落在了源稚生的头上,他知道更多其他家主不知道的隐秘。
比如本部为什么会知道极渊中会有一枚龙类胚胎,比如那枚胚胎所在的海底究竟是怎么样的地狱,再比如……
神的归来近在咫尺。
橘政宗说绘梨衣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其实是一个事实,家族供养她原本就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
就像注定要在祭祀那一日被送上祭坛的羔羊,绘梨衣就是这只漂亮的小羊羔。
与神的战场上她不可缺席,也不可幸免,她总是会死在那里的。
“我确实是有些累了,稚生,再过一段时间我真的准备退休了,很想回乡下的老宅子住一段时间,我很怀念在那里钓鱼的日子。”橘政宗也看向很远的街道尽头路明非和绘梨衣逐渐消失在光晕中的影子,
“这段时间我总是会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自己正堕入深渊,某些属于人的东西在渐渐地离开我,那些温软的、那些和冰冷对立的东西,我好像正在变得像是龙那样思考。”橘政宗轻轻地说。
源稚生的表情一时间变得严肃,他扣住橘政宗的手腕,感受他的脉搏。
“你的心跳频率很正常,这并不是要堕落之前的模样。”他说。
蛇歧八家原本就是神的后裔,他们中出现能突破临界血限的超级混血种的几率远大于其他龙王的后裔,但相对应的,他们堕落的几率也远高于那些相对平庸的同类。
以前不是没有出现过家主堕落成死侍的先例,橘政宗说的这句话很像是即将堕落的征召。
“不,我不是要堕落了,我只是有点疲惫。”橘政宗摇摇头,“我真的很想让那个叫路明非的孩子去尝试,尝试是否能够给绘梨衣一个完整的人生,即使希望渺茫。”
源稚生松开橘政宗的手腕,他端起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还有公务,我们回去吧。”他起身,说。
可忽然橘政宗抓住了他的手,很紧,紧得像是要捏碎山石,他的眼睛赤红,血丝密布,身体似乎很虚弱。
“如果绘梨衣不想回家,就不要管她啦。”老人的声音近乎于哀求,“她的身体可以支撑七天,在外面待两三天也没有关系。”
源稚生居高临下地去看橘政宗的眼睛,他的身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阳光,这让这个年轻的男人像是渲染着金色的火焰。
“我们仍旧在恪守自己的大义吗,老爹?”他轻声问。
——
“东京铁塔也很美呢,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再走到这条路上。”只剩下路明非之后,绘梨衣似乎放下了些拘谨,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秋日的阳光就好像泛起波光的湖面。
路明非用手指轻轻地抠绘梨衣的掌心,他微笑,又觉得这一刻宛若幻梦。
东京铁塔树立起来之后,天空树已经不再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了,绘梨衣其实也是从明信片上知道过这个地标性建筑的,但她从未看见过,或者只是隔着很远的遥遥一瞥。
樱开车前来千叶县的途中,绘梨衣坐在路明非的身边,高昂的金属造物缓慢地从灰白色的建筑群中走出来,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东京铁塔,这个在无数歌词里被反反复复提及的地方。
“可我还是更喜欢东京天空树,因为我们一起看到过它最美的时候。”绘梨衣又写下新的纸条,路上的行人都因为女孩的矜持和美丽驻足,这里原本就是追求美的国家,男孩们幻想骑士拯救被恶龙绑架的公主之类的热血故事,男人们则仍旧会在喝醉后畅享那些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乡。
雨后的云在渐渐散去,天色明亮起来,阳光肆无忌惮地被挥洒,街边的建筑和那些建筑之间的巷道都依次亮起,远远望去巴洛克欧式复古车站伫立在柔和但仍有些刺眼的阳光里像是一个博物馆或图书馆。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绘梨衣想去的任何地方我们都能去,我们可以去看海,也可以去看那些大簇的海棠花盛开的地方,只要你愿意。”路明非说。
因为才下过雨,东京的气温甚至一度降低到了二十度左右,但此时太阳普照,阳光落在皮肤上居然暖烘烘的。
绘梨衣忽然抱住路明非的手臂,她的心理年龄大概不算很成熟,但发育却很正常,这时候忽然便有软玉温香萦绕身侧,路明非脸颊红得滚烫。
小猫一样蹭蹭身边男人的臂膀,绘梨衣抬头去仰望路明非的侧脸。
“路明非比哥哥好看。”绘梨衣忽然给他展示早已经写好的纸条。
“哈哈哈也没有吧……”路明非左右张望,确认源稚生没有偷偷跟着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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