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险渡盘江-《刚毅坚卓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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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一听到台儿庄大捷的消息,肚子立马不饿了,周曦沐买了一张报纸,自己都顾不得看,给大家互相传阅,议论纷纷,不胜欢喜。永宁是公路运输的枢纽站,也是入滇的必经之路,因此市面上十分热闹,团部的设营副官告诉大家晚上住在女子小学里,而女子小学却在孔庙之中,一路上大家看了很多建在庙里的学校,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周曦沐到了驻地安顿好之后抓紧时间清洗沾满了泥浆的鞋袜,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曾昭抡教授不顾长衫的下摆都是污泥,在房檐下投入地写着日记,闻一多、袁复礼、李继侗等教授在兴奋地讨论着“台儿庄大捷”的新闻。周曦沐在房檐下的晾衣杆上晾好鞋袜,又打了一盆水洗了把脸。周曦沐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正好屋里有一面水印斑驳的镜子,周曦沐难得有机会仔细端详自己的脸。他白皙的皮肤因为日日风吹日晒早已变得黧黑,眼神却比往日更加鲜活有神彩了。周曦沐看着全新的自己,忍不住哑然失笑,他摸了摸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茂盛的胡茬,他刮胡刀的刀片用钝了,本来在贵阳买了新的,还没来得及用,又不知何时把刮胡刀遗失了,这下彻底成了不修边幅的逍遥散民。

    “不知道莳芳看了我这尊容会怎么笑话我呢!”

    周曦沐虽然身为老师,但一路上跟同学们受了一样的洗礼,在身体上,他从步履维艰到健步如飞。他虽然自认身体素质不错,但最初的那几天,脚上也打了黄豆大的水泡,因为脚力不行,也日日缀在队伍的最末尾,美其名曰“打游击”,过了一段时间,周曦沐觉得自己犹如“神行太保”戴宗附体,不但能轻松跟上大部队,偶尔绕点远路,也总是能在五点半的饭点儿赶到宿营地,不光是他,除了打定主意自己“开小灶”的同学,没有一个人会在吃饭的时候迟到,都不用点名,保准一个都不会少。在心灵上,周曦沐受到的冲击更大,他看到太多乡民的贫困,看到少数民族的落后与隔绝,他都深深感受到震撼,他想做些什么去改变这一切,就更加觉出自己的无力来。

    步行团休整一夜,早上八点继续赶路,虽然没有下雨,但天依旧阴沉沉的,而且地上满是淤泥,得有三四寸厚,大家在寸步难行的的泥地上苦捱了几十里,却没想到更凶险的路途等在后面。

    好不容易来到了盘江渡口,大家都傻了眼。盘江两岸的石基很高,距离水面大概四十米,桥边的一块岩石上还可有“盘江飞渡”四个大字,另有曾养甫写的“盘江铁索桥”刻在石上,石刻还在,然而桥却断了,铁链的残段没入江中,随着水流抖动着。本来步行团计划从盘江上的铁索桥上过去,别无他法,只能临时雇民船过江。因为事出突然,步行团毫无准备,团部设法临时雇船。团部找船的时候大家议论纷纷,邹大队长为了安抚大家焦急的情绪,告诉大家这铁索桥是明代修建的,距今已经二百余年,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黔、滇两省通车后,车辆就从此桥通过,因为桥梁年岁已久,再加上汽车载重量大,就在上个月,一辆汽车过桥的时候铁索突然断裂,车上四十名旅客全部掉落江中,最后得救的只有二十二人,此后只能乘小舟渡江再换乘其他车辆。邹大队长讲完,大家在脑海中想象四十人坠江的画面,都觉得心有余悸。

    “这桥三月份断了是不幸中的万幸,万一这桥在咱们三百来号人过桥的时候断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队伍里的一个同学说道,大家听了都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断桥和汹涌的江水。

    最后团部想方设法只雇到了四艘小船,小船又窄又长,很像端午竞赛的龙舟,长六七米,宽仅两尺,首尾各有一名船夫,一排仅能容纳一人,从前到后可载六人,黄团长告诉大家,小船虽小,可船上的八人都是彝族的老船工,他们都是在这盘江上跑船二十多年的“练家子”,经验十分丰富,让大家不要害怕。大家看着面色黧黑,沟壑横生,头上缠着头巾,裤腿卷到腿肚,赤脚站在船上的船夫,倒是觉得黄团长此言不虚,可大家都怯怯的,谁都不敢第一个上船,总想观望观望。就在陈确铮刚想说服“三剑客”一起上船的时候,只见闻一多教授第一个跳到了船上,只见他站在船舷上,大喊一声:

    “看,有什么可怕!”

    大家看到他慷慨激昂的样子,深受鼓舞,纷纷鼓起掌来,之后周曦沐、曾昭抡、袁复礼、李继侗等老师都纷纷上了船,第一艘小船很快坐满了,只见那正值壮年的船夫双手向下按,做屈膝状,因为船上并没有座位,所以教授们都按照船夫的指示,蹲在船上,彝族船工鼓动小腿的肌肉,稳稳撑住手中的船桡,在江水之中划动,沿江逆流而上,行至中段突然放松力道,小船便随着急流猛冲而下,宛如离弦之箭,水流拍打船身激起的水沫打湿了船上人的头脸,他们顾不得擦,只将双手死死抓住两边船舷。待船经过码头数十米处船夫再次奋力持桡搏水,小船再次逆流而上,抵达码头,形成一个完整的“z”字。之所以采用“z”字的路线,是为了抵抗水流冲击,防止船只倾覆的缘故。几位教授安全上岸,朝对岸挥手,脸上都带着自豪满满的笑容,宛如完成了一次壮举。船夫颇为熟练地重新以“z”字从对岸划回,大家见并无想象中可怕,纷纷踊跃登船,四舟齐发,场面十分热闹。

    “咱们这三百来号人得运多少趟啊!”胡承荫看着水深流急的盘江,面露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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