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张春明的心头,他赶忙问道:“你说刘超去了保定?快,快给家打电话。”张群青被弄的一头雾水,他赶忙跟着张春明一起朝铺子走去边走边问:“什么事让您这么着急!”张春明顾不得解释,电话接通的第一句话他就问严彩蛾张芳回来了没有。得知家里根本没见到张芳的影子,张春明失落的放下电话。“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张春明恨恨的扬起手,他很想给张群青一巴掌,这么跟他说不要拉着他妹妹,接过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张芳可能跟着刘超去了保定,自己的丫头的脾气张春明还是了解的。这孤男寡女一起去了外地,如何和别人交代还是其次,眼下到处都在打仗啊,子弹可是不长眼睛,不会管你是谁家的公子少爷,还是谁家的小姐。可是终究张春明的手还是没有落下,他回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爹?您是不是不舒服?我扶您进去歇着。”张群青的脸上一脸的紧张和无辜,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父亲扬起的手原本是想给自己一巴掌的。这一天对于张春明来说是艰难的一天,也是余振生他们逃难的第二天。离开宛平越远,渐渐有了人烟,他们经过涿州,高碑店,定兴开始还有玉米和杂面饼,走到后来也只能和所有逃难的人一样,遇到有人烟的地方就乞讨着找人施舍点吃的,运气好的话到了晚上可以找个土地庙或是破茅屋休息一下,运气不好也只能在野地露宿。他们走到保定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形同乞丐,唯一让他们值得庆幸的事,这一路大龙和小玉都还皮实没有生病,雷福也咬着牙走了下来。他们同当地的人打听了半天,终于知道了武汉卿他们在漕河村附近,几个人仿佛看到了希望,匆匆向漕河村赶去。漕河村靠着漕河水,一条河水沿着村而过,村头卖火烧的小贩将其烙熟了的火烧架在灶头里烘烤,使其外焦里嫩,然后他趁热用刀把火烧劈开,加入熟驴肉,辣椒和香菜。雷福眼巴巴的盯着火烧已经走不动路了,小贩攥着手里的刀,警觉地盯着这几个乞丐一样的逃难人。一汽车从村里晃晃悠悠的使出了,村路的颠簸以及这几天风尘中的赶路,让这辆汽车像头吭哧吭哧的老黄牛。车子在卖驴肉火烧的小贩跟前停下,刘超下了汽车对车里的张芳说道:“出了这地方,你可就再吃不着漕河的驴肉火烧了。”“来两个火烧!”他摸着口袋掏着钱。“要买就多买些,给我爹他们尝尝!”张芳从汽车里探出头对刘超说道。“十个!不,二十个”刘超冲小贩说着。这是大主顾,小贩乐呵着应着,麻利的将火烧放在灶上,趁着这热火烧的功夫,叮叮当当的剁起驴肉和辣椒。余振生有些惊呆了,他有些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刘超和张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他们两个人。“张芳!”武念知惊喜的叫道。张芳听到声音转过头,在他们汽车不远处站着四个大人一个孩子,其中一个人还挑着两个竹筐,挑着竹筐的人虽然又黑衣服又脏,但这瘦高的身材,这还能看得出有几分俊朗的五官,不是余振生还能是谁。“他还活着!”张芳一下跳下车,她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她雀跃着朝余振生几人跑去,一边跑一边频频回头朝刘超喊着:“他还活着!”等他跑到余振生面前,张芳站住了,她狠狠的拍了余振生的肩头一下:“真的是你,太好了,你还活着。”接着张芳转头抱住武念知:“念知,太好了,你也活着。”“大小姐!”雷正一旁招呼道。张芳仔细看着这两个老人,她用力的眨了眨眼,这两个白发苍苍的落魄的老人竟然是雷伯和雷婶。这如果开车从他们几个身边经过的话,张芳一定不会认出他们。刘超也赶了过来,他一把拉住余振生:“振生,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还以为.....”说这话的时候,刘超都忍不住有些哽咽。“爷爷,我饿!”雷福的眼睛一定看着火烧摊,现在看到这两个有钱人的年轻人和余振生他们认识,他壮着胆子小声说道。“来,你们走了三四天了,一定饿坏了。”刘超说着,指着火烧摊:“先吃点东西!老板,来五碗驴肉汤,再加五个火烧。”张芳笑眯眯的看着几个人狼吞虎咽的吃着,刘超一旁说道:“他们这几天肯定饿坏了,不过肠胃几天没沾荤腥了,只能先吃这么多不然他们也受不了。”“知道你不是因为财迷!”张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余振生也忍不住狼吞虎咽的吃着,但他还是忍不住被两个人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他发现张芳笑的很开心。张芳的确笑的开心,这是这两三天来她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从天津一出来,他们就察觉出了气氛不对,这一路经常看到日军的汽车和装甲车,大批的日军正朝着北平方向开去。到了漕河之后,他们见到武汉卿,武汉卿的游击队有四五十人,得知卢沟桥事变之后,武汉卿已经派出去两批人去打探宛平的情况。回来的人都说,宛平城现在还在打仗,之前逃出来的老百姓现在不知道逃哪里去,没逃出来的现在根本出不来,鬼子已经把宛平城封锁,二十九军在守城,鬼子不停的朝宛平城扔炸弹,还配合有飞机的轰炸,看来宛平守不住了。武汉卿已经急的上火,他真想带队冲过去,可他是军人,他知道现在去就是让兄弟们送死,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女儿在宛平城,就搭上这么多兄弟的性命。他更担心,鬼子打了宛平,可能接下来就会打北平,涿州,保定,甚至天津。张芳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栓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原本计划当天回天津,可前面发生了大事,武汉卿又派出去人打探前方的情况,张芳和刘超也想知道消息于是就多等了一两天。张芳是横下心了,反正已经出来,即使当天回去肯定也是挨骂,她主意定了刘超也劝不动她,更何况她也关心着武念知和两个孩子的消息。这两天,刘超和武汉卿商量着运输物资的路线,同时还答应武汉卿一回天津就给他们游击队多筹备些物资。可以说刘超这次没白来,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张芳,随着时间的推移张芳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急躁。可是余振生并不知道这些,在他的眼中他看到了张芳的笑容,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吗?他想了想又低头喝汤,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一念之间自己又觉得,或者这样也不坏。武念知看看张芳,看看余振生,她的心里也生了许多的疑问。如果说以前对余振生有好感,是出于觉得余振生这个人算是仗义,自己和云鹤最难的时候他能出手相助。现在他们一起逃难,武念知发现余振生虽不大爱说话,但是心里是个有分寸的人,他知道如何照顾别人。也是个肯吃亏,又拉下脸去为了同行人乞口吃食。更准确的说,武念知觉得余振生在大难面前,表现的还真挺男人的。所以当她看到到余振生脸上一瞬细微变化的时候,心里也开始埋怨起张芳来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武念知擦了擦嘴撇了一眼刘超后问张芳。“我们来找武将军!”“你见到我爹了?”“见到了,你别着急,等下我陪你去!”张芳看着武念知黑黢消瘦的脸庞,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回天津了,余振生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是坐着刘超的车和张芳一起回来的,雷正夫妇不想去天津,天津不是他们的家,忽然安全了他们这又想起自己惨死的儿子和儿媳妇,余振生想让他们一起回天津,雷正却很坚决的拒绝了,他们要等宛平的仗打完。要回去入殓自己的儿子,还要看看雷小姑的情况。此时他们还不知道,雷小姑会含羞而死。武念知是理所当然的留下来,跟她爹在一起,她又掖起了她的双枪,经历宛平的事武念知心头有股怒火,她要和他爹一起杀鬼子。“等过些日子孩子们断了奶,你这个干娘可要帮我带孩子的!”梳洗干净的武念知,拉着张芳说道。“帮,帮!我这干娘可不是白叫的。”“还有,我这两个娃干爹只能是振生,你可不许给我娃找其他的干爹!”武念知凑到张芳耳边小声说道。“说什么呢你!”张芳顿时满面绯红,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车旁等她上车的刘超。“振生,振生!”村路上,雷正小跑着出来。余振生赶忙迎过去:“雷伯,您慢点。”雷正上前拉着余振生的手:“娃啊,我想起个事情来,你二姐夫可能没有死!”在刘超和张芳看来,余振生的确是睡了一路。刘超和张芳也没来时候谈天说地那么畅所欲言,张芳偶尔回头看看在后座仿佛在睡着的余振生,心里的喜悦已经慢慢退去,她在问自己,他还活着,那是不是所有的事都和以前一样?当然她是希望余振生活着的,只是很多事不一样了。她看到了听到了现如今的中国,正在危难之时,她要想刘超想哥哥张群青一样为抗日救国出一份力,张芳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栓在这个从战火中逃难出来的男人身上。她暗自做了个决定,一个很大胆甚至有些唐突的决定。等回到家之后,她就要劝说余振生,让他带着见振生的父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想,余振生一定会同意的!两天了,张春明和严彩蛾茶饭不思,他们呆呆的坐在房间,哪怕外面有什么风吹草或者门响,严彩蛾都会紧张的站起身来跑出去张望。汽车在张家院子前停下,刘超下车给张芳和余振生打开车门:“我就不进去了。振生,你好好歇着,回头我过来看你。”余振生木然的点点头,这一路的颠簸,他闭着眼睛想了一路。那些人,那些事,一段段的像是画片一样在脑海里翻过,他似乎明白了一件事,这些人的遭遇绝对不是偶然,云子,胡大,六叔,五叔,四叔,尹强,陈先生.....余振生不敢细数,他怕越数越多。而让心中始终不能理解的是,如果二姐夫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回家呢?“超哥,你什么时候再去保定?”“干嘛?”刘超从车里把今天带出来的火烧拿出来递给张芳。“我还要跟你一起去!”刘超看了一眼身边的余振生,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愧意,这愧意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是多么希望这一路又张芳同行,可是君子怎么能夺人所爱呢,况且他们都是要定亲的人了。“你先把今天这关过了吧!”刘超示意这张家的院门,拍了一下余振生,自己转身上了车扬长而去。“进来啊!”张芳拽了一下还在看着远去汽车发愣的余振生,她有点不明白,爹到底看上这个有些木讷的年轻人什么了。走到院门前,张芳推了两下,见门是从里面拴着的,她拍着门叫着:“刘婶,杨叔,开门!”这叫声,一直传到了院里面,刘婶开门时候脸上都是惊喜:“哎呦我的天,大小姐你可回来了!”“你们看,我把谁带回来了?!”张芳表功似的得意的说道。八壹中文网接着余振生跟着张芳走进先春园的院子,他看到杨叔,看到小花,看到从里面跑出来的崔卫。余振生听到他们的尖叫惊呼,看到了崔卫过来捏着自己的脸,拽着自己的胳膊,他的手臂揽着自己的肩膀,他的脸上似乎有了泪痕:“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接着余振生和张芳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内院,张芳推开房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张春明怒气冲冲的面容,没等张春明发作,张芳一闪身让出了走着她身后活着回来的余振生。